驼子小牛说他晓得,但他不会在背后议论屈祥,总有一天大家会晓得。
在青滩镇一九四二年冬季的主要话题中,桃叶、驼子小牛和屈祥就是全部内容,无人提到我父亲。
只有桃叶,在端详婴儿的眉眼时,忧郁的目光中全是我父亲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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桃叶给婴儿取名叫武汉。
无论怎么说怎么看,小武汉都应该是我的哥哥,而且同我有着二分之一的血缘关系。
做了母亲的桃叶,自然不必再为过去的事羞羞答答,满月后的第三天,她就同驼子小牛一起,背着小武汉,在江滩上张罗搭一座河铺子。
再次来青滩时,我同肖姣等人一道,往上游走了很远,直到四川的奉节,半路上还绕到大宁河边的大昌镇。那座小镇离旅游热点小三峡最后的景点马渡河,还有几十里水路。小镇很古朴,码头边有一棵长在石缝里的古树,古树下有几个卖茶水、小吃和小杂货的棚子。我在棚子边的茶座里,照了一张相,是肖姣用那大照相机照的。我对那张照片很满意。它是我总共上千张照片中,唯一不是故作姿态,真正流露出内心深沉的一张。大昌同青滩一样,也是千年古镇。青滩的古老,全被滑落的山体推入峡江。大昌的模样也维系不了几年,三峡水库二期工程一结束,它们的历史也就终结了。这样的时刻一天没来到,镇内的古巷和镇外的河铺子就存在一天。奉节城外的河铺子,沿着江滩构成一个巨大的方阵。它像是一只大口袋,上下各一长排,靠城墙根又横着一排,只将水边一线敞开,等着一船船的游客。因此,它又像是鲟钻子的那张大嘴,企图将从船上下来的人,不管钱包是饱还是瘪,全都一口吞下。我们在碚石乡过了一夜,在那里碰见巫山航管站的一位先生。他对我们在进小三峡时买了门票又买船票,然后又在距马渡河还有一段路的那座新修的古栈道下,就是那正对着小小三峡峡口处,被诓称终点,每人必须再交十元钱才能去马渡河的这些经历非常气愤——按规定,所有这些都已包括在门票里面了。说起来,龙门峡口更像一张血盆大口,只有大昌那宁静得有些寂寞的河铺子,才让人感到心中留有茶香。